12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人,变成了我的枷锁。
明明幸运的被这家人收养...
明明过着这么富足的生活...
但是,我...
“呜————啊!”
长出了一口气,我试图不再去考虑这些。
现在大约是凌晨四点,也许已经快到五点了。我趁着姐姐还没醒来的时候,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思考着今天要怎么样应付她。
既然昨天已经借着旅途疲惫的借口躲在了房间里一天,今天没有理由不一起吃顿饭了。
老实说,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怎么讨厌姐姐——那个被称作希尔·萨尔穆的女孩,明明她才是这个家庭的独生女,却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我这个突然到来的妹妹。作为埃斯顿区长女儿的她同时又有着那么惊人的魔法天赋,并且还对我关爱有加。
按照人之常情来说,我理应对这样的姐姐心怀感激。
但是...正是因为这种大得过头的反差,令我觉得仿佛自己所踩着的每一块土地都是别人赐予的,这令我感到很局促。
这种局促感对于作为养女的我来说是正常的,但是它已经伴随了我七年了,这很不正常!
最终,我将这些都怪罪到了姐姐的头上。也许很狡猾,也许很恶劣,刚开始察觉到这点的时候我甚至一度十分地讨厌自己,但是人类这种生物,哪怕再擅长说谎,想要欺骗自己也是很难的。
于是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让去怪罪这么温暖的家庭,也不想让自己去讨厌这个讨厌着现状的自己。我需要改变,一个可以找到自己正确定位的方法!
三年前,我找到了。
虽然埃斯顿四季如冬,但当时正是“冬季中的冬季”,山上的暴风雪持续了一个月,爸爸整日闷头在书房工作,妈妈也少见的脸上挂着不安与焦虑。当时的家中被一股无形的灰色气氛笼罩了,我很害怕,想要去依靠什么。
就像理所应当的那样,一个名字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希尔·萨尔穆。虽然很不争气,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没有高明到连自己都能够欺骗,所以我再次被迫去接受那个不争气的爱丝华。
那段时间里,我甚至开始害怕起使用魔法来了。因为我的魔法是用冰来塑形,将其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然而那冰却不可避免的会映出自己的脸孔,我害怕看到那个。那就像是...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什么一样。
直到有一天,爸爸不再待在书房,而是跟妈妈一起坐上了前往皇都的白目龙,家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第二天的清晨,我看见了那样的姐姐——依然跟每次回家时一样穿着紫色的军装,但原本水色的眼睛却被绑上了一条丝带,身上有着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有的地方仍在涌出鲜血。
我掺着姐姐的手,扶她进了屋子,然后叫来了附近的村民。由于萨尔穆村的大家都住在一座山上,很快这件事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大家找来了最好的大夫,也通知了远在皇都的爸爸跟妈妈。
第三天他们两人就从皇都赶了回来,妈妈哭的很厉害,爸爸也转过了头去。而我,却没有哭。我不知道那么优秀的姐姐为什么会搞得那么狼狈,但是那之后姐姐一直说是我救了她一命。
但对我来说,其实被救的是我才对。
这些年来头一次,我如此真切的感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姐姐的臂弯下,掺着她进屋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满足。也许就因为这么一点点事情就高兴成这样,听起来就像一个傻瓜,不过没关系,那是第一次姐姐需要依靠我。
所以,我要...
“呀吼~小爱丝华起的这么早呢!”
“...呜...”
虽然大体上能猜出来对方是谁了,但是生理上我还是厌恶的吞了口唾沫。
“那个...安娜,能放开我吗?”
老实说虽然对方也是女孩,但是我还是很难接受被对方触**部这一举动。说白了,其实安娜跟姐姐一样,都是我不怎么擅长应付的类型,这些比你年长几岁的女孩总会借助自己的优势,把自己那具发育成熟的身体往你身上狠狠地蹭,在那些愚蠢的男生们看来好像这是关系要好的体现一样,其实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裸的挑衅。
“啊,哈哈,不好意思,之前也听说过埃斯顿这边不太喜欢这样。”
“嗯,没关系。”
你们那边就会有人喜欢这样吗,全世界人都不喜欢的吧!
我的心口不一更多的时候并不是有意的去撒谎,而只是单纯的避免麻烦。毕竟刚才如果说出真话的话,对两边都会造成困扰吧。
这就是我的原则,跟着五个只会在生命中有一小段交集的人,我尽量不去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对她的称呼从“安娜姐”变为了“安娜”,这个很善于洞察人类心理的角色一直在找能够圆回来我俩之间关系的共同话题。但其实,我当时就没有真心的接受这个称呼,只不过宇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差了,所以就会不自觉地去找一些能够称为同盟的存在。
“呀,这个秋千真厉害呢,是手工做的吧。”
也许是安娜发现了这秋千所使用的木材跟外面的白桦很像,所以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的确,这个秋千曾经是我最喜欢的玩具,也是我的避风港。它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许对于十一岁时的我来说,秋千这个东西可能有些小孩子气,我虽然我长得有些显小,但说话方式总给人一种比实际年龄大上两三岁的错觉。
但这仍然不妨碍我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我产生一些归属感。的确很讽刺,这么大的二层别墅都容不下的我,却能在屋外的秋千找到自己的领地。
“这里...难道是埃斯顿的文字?能告诉我什么意思吗?”
“油漆未干,请勿触摸。”
诶?!
安娜做出了一个费解的表情,那个表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刻字,稍微通知一下就好了。
因为我根本没有正确的翻译,实际上是“给我亲爱的女儿——爱丝华”。
不过,让我一字一句的在外人面前翻译出来这段话,还是杀了我来的痛快点吧...
“能跟我讲讲吗,你们的事情。”
“啊、诶...?”
“不好意思,如果我的要求对你造成了困扰请把它忘掉吧。”
“没...”
站在我旁边的安娜眼神中还带着一些诧异,但很快这最后几分也被惊喜掩盖了下去。
“我只是没想到小爱丝华你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嘿嘿,怎么说呢,虽然你听了可能会有点生气,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更冷淡的类型呢。”
“不,你的判断没有错误。只不过由于事关我父亲的清白,这之后我会跟你们保持一段时间的合作关系,所以我认为我有必要了解你们的来历。”
“啊...也是呢。毕竟宇跟你说了那些...不过要突然说解释,从哪里开始好呢?”
“我能够理解你的困扰,从雾城到这里来这么长一段时间,想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只要说出我关心的事情就好了,换句话说,我想知道那个跟我拥有同样面孔的女孩的事情!”
我呼出了一口寒气,心中某某感叹道今天比以往都要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边只有风的是因,安娜没有回话。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爱丝华,你知道我们是从雾城来的呢。”
“诶、嗯,是啊...是...宇告诉我...”
仿佛脊梁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抚摸过一样,我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安娜是一个不论如何都会温柔的人,但似乎并非如此。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伸了伸懒腰,刚才那个陌生的安娜消失了,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布布她...是个好孩子呢。长得跟你一样漂亮,有一头深红的长发,是就连女人看了都会忍不住上去抚摸的类型,眼睛也是同样的颜色,虽然夜里有些吓人,但仔细看看也是蛮可爱的。然后...啊,对了对了,虽然不明显其实她还有颗小虎牙哟,是那种...”
“安娜。”
我打断了她,虽然很不礼貌。
“我更多的是想听她是什么人,她经历了什么。外貌方面的话我可以依靠自己照镜子来想象出来。”
“啊抱歉抱歉,我太自说自话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安娜并没能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是啊,布布那家伙经历过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由于并非埃斯顿本地的居民,安娜不像我一样披了一件短风衣就可以若无其事的站在清晨的山顶。她身上可谓是全副武装,黑色的棉质斗篷厚到让人产生了就算是拿长枪去刺也无法洞穿的错觉。
然而,这个看起来很怕冷的她,却反常的将兜帽跟耳罩都摘了下来。
“完全...记不清呢。抱歉啊小爱丝华,布布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她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虽然是十分重要的朋友...不过你去问宇的话,也许他能回答你。”
“是吗,这样啊。”
安娜眼中充满了担心,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解释非常地站不住脚。为什么明明是真正的朋友,却连形容她都不能呢。
如果换做其他人,听到了这样的解释恐怕都不会接受吧。
此刻的安娜肯定也是这么考虑着,然后在期待着我能理解的那份可能性。
“这种回答,我不能接受。”
果然。
安娜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看样子她对我抱了很高的期待,认为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能懂。
不过很可惜,我也是一个正常人,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坚持。并且...没什么超乎常人的地方。
“我去找她本人问好了,就算宇跟她再亲近也只不过是第二手消息吧。”
“还真是执着呢...你对于布布。”
安娜看见了我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我说,小爱丝华。”
“嗯?”
“你其实...很讨厌宇吧。”
“哈?这种事情需要用到‘其实’吗,不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了。”
听到我的回答,安娜嗤嗤地笑了。
老实说,这让人很火大,有些时候这些比你年长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固执的想用这种看穿一切的笑容来敷衍自己的后辈,尤其是配上这种“你们还小”的眼神,真令人反感!
但是,这次的确是我输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仅仅是不善交流,所以才对周围所有人都摆出一副冷漠的脸孔呢。老实说我曾经也是这样哦——认识宇他们之前。因此,我自认为我很了解现在的你,你并不是讨厌谁,只不过是不擅长应对所有类型的人,在自己周身强加了一圈刺罢了。这种类型的女孩,居然愿意听宇胡扯那么多,最后还相信了他的推理,所以我认为你其实应该打心底里特别喜欢宇才对。”
“诶?你不认为他的推理很有道理吗,从他跟他哥哥争夺权力这一点出发的一切都十分符合逻辑。”
安娜的话让我有些惊讶,当时听宇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明明她也很吃惊,没想到却完全没当一回事。当然,这里我选择性的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失聪了。
“嗯,我不这么认为哦。虽然我没办法举出反对宇的论据,但是硬要说的话...天底下哪有会要想杀死自己弟弟的哥哥嘛,哈哈,你说是不是。”
“那是安娜你自己的天真罢了吧。”
与安娜那乐天的声音不同,我的声音让自己都感到有些冷。并不仅仅是因为跟安娜不熟,更有对她那份作为局外人天真妄想的憎恨。
“因为是哥哥就会全心全意地为弟弟着想?因为是亲人就会挺身而出守护你的一切?你以为这是什么?写给小孩子的童话故事吗,还是传递那些没用大道理的寓言?我虽然不是皇室成员,但是借助着区长女儿的位子也能了解到一些,那里面的血腥、黑暗你真的能想象吗?一句‘因为是哥哥’什么的,你还真是比我想象中更加的无情呢安娜。一直以帮他人解决烦恼的大姐姐自居很有意思?你真的,真的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过了吗?还是单纯的将自己的善意去强加给别人,让别人去强行变得跟你一样乐观?!”
不知道为什么,我发怒了。
而这一点,也是在我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之后我才发现的。我想不明白我发怒的原因,我的立场既不是哥哥那一边,也不是弟弟那一边,我仅仅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在听这个故事罢了,安娜的评论也许令我感到了不快,但却远远没有到产生正面冲突的地步。
为什么呢...?
“小爱丝华,真是严厉呢...抱歉。”
这个女人,从刚才起就一直这样,肆无忌惮的发表着自己的观点,肆无忌惮的去影响,去煽动着别人,使别人跟自己统一步调。当触礁的时候就说一声抱歉,就这么毫无诚意的蒙混过关,然后继续她那看似善良的演说。
“不是对我说吧,应该是对宇吧!你有没有想过,假设他的哥哥真的有心想要害他,而他又听信了你刚才的那副说辞,会变成什么样?那样的话,你就相当于间接地杀掉了他!杀掉了你的朋友。”
“嘻嘻~”
就像得逞了一样,安娜做出了一个猫咪一样的笑容。
“我会向宇说抱歉的,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对你说的那番话我似乎还没有对他说。啊啦,对了,我怎么能这么蠢呢,都忘了宇可是皇室成员了呢,皇室的内斗的确很黑暗呢...”
安娜突然地转变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又被耍了。
“倒是你,小爱丝华,谢谢你在那么讨厌我的前提下还提出了对我有益的意见,让我没有犯下‘杀掉自己的朋友’这种错误。”
绕到了我的面前,安娜弯下了腰,笑眯眯地看着我。
“对于周围的人,喜欢也好,讨厌也好都摆着一张相同的冷酷脸孔。但在这之余,却又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帮助他们,真是个好孩子!”
即使是这么厚重的棉袄也无法掩盖安娜那几乎完美的身材,这名金发少女就像是在这片雪之庭院中翩翩起舞一样,诉说着她所看到的故事。
切、就算夸我也没用...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用确保对方听不见的声音。虽然安娜那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我能听见”。
“不过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哦,毕竟宇可不是那是擅长应付女孩子的类型,不,应该说是笨拙到极点了,适合他的女孩只有像是布布那种灰姑娘,而他也只会用‘拯救’这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去接受对方,一旦对象变成了你这种公主殿下,想必最后一定会摔得很惨吧...”
“不好意思,再次打断一下!虽然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完全没有将那个男人当做恋爱对象的打算。并且!你这么说令我的生理跟心理感到了双重的恶心!”
“所以说,小爱丝华你其实真的很讨厌宇吧。但是你这种态度会让他无法看清这一点哟——会对讨厌的人也伸出援手这一点。”
这个女人,完全看不透她...
一开始将她仅仅当做一个暖心大姐姐真是大错特错了,这家伙...如果将背景跟衣装换一下,完全是那种上流社会中将周围的人玩的团团转的社交达人!
“当然啦,如果你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我也不会特地跑来跟你说这些了。但是,我越来越发现,你跟那个身影开始重合了...”
“你是想说,那个被称作布布的女孩?”
“不是哦。”
撩了一下金色的短发,安娜正视着我。
“说实话,你与布布相似的只有外表,宇绝不是一个只满足于‘假货’的人。”
现在的安娜,又变得陌生了...说话强气,咄咄逼人,令我不敢反驳。
“更何况,宇并不明白他对布布保持着什么样的感情,假设布布是他的妹妹,他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基于保护欲这一出发点也完全说得通。而你不一样,你所重合的身影不是布布,而正是宇本人!你跟宇,实在太像了!”
“安、安娜你在说什么啊!”
“你们都有生活在上流社会的童年,都有一个优秀的兄长。你们都想要超越那个存在,却始终无法实现。爱丝华,你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呢?‘要是我不会魔法就好啦’,如果那样的话,就没有了可以与兄长对抗的底牌,也不会有人拿魔法师跟普通人去做比较。哪怕自己在其他方面有了作为,比起兄长在魔法方面的成就也不值得一提。也正因此,两人不会有根本上的冲突,亦不存在竞争了。你们俩都抱着‘哪怕一开始就完败也比开始这场比赛来得好’这种念头,却又被迫去跟自己的兄长竞争,于是,你们戴上了一个叫做‘二号’的面具。只有在同为‘二号’的对方面前,才能久违的脱下面具,哪怕互相厌恶,却也是与你的心距离最短的存在!这就是,你跟宇之间的必然!”
我的手心早已渗出了汗水,瞳孔开始缩小。安娜的话让我感到害怕...她什么都知道...这种仿佛读心术一般的感觉,令我背部发麻。
“我一开始还在怀疑,作为自流魔法师的你,怎么可能那么不擅长战斗。现在想来恐怕那是你长此以往的自我暗示造成的吧,‘要是不会魔法就好了’‘要是不会魔法就不用跟姐姐作比较了’,这种暗示让你更多的将魔法当做身份而非武器,也因此才造就了你在战斗上的不擅长!”
全中...!
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没有藏身的地方...
“所以...你对我说这些,想要传达什么?”
“尽量不要跟宇产生太多的瓜葛,直到这次事情结束,然后分道扬镳。”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面对这样的安娜。
“就算你不这么说...”
“你会的!都说人这种生物有着群居性,却很少有人考虑这种群居性到底是怎样的。仅仅是因为孤单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吗?仅仅是因为安全大家聚在一起吗?错了,人并不是那么弱小的生物!人与人聚在一起,是为了摘下平日里摘不下的面具,享受那片刻的安宁罢了。平时在一起看起来再亲密的伙伴,如果不能互相摘下面具,那么也是隔着一面无形的高墙在说话罢了。而你跟宇却又恰好是稀有物种,只有你们两个,是‘同类’。”
“你的意思是说,哪怕是你们这么亲密的存在,也无法跨越那堵墙吗...”
“嗯,是啊。虽然让人有些嫉妒,但哪怕是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我们,宇也不愿意让我们触碰他的‘核’,反而是刚认识了两天不到你的,我能确信,你能看见宇的‘心’。”
嘎吱——————
由于没了重量,秋千在寒风中开始摇晃了起来。我走到了安娜的面前,正视着她淡金色的眸子。
“你不希望宇找到同类吗?”
...
...
...
...
...
...
安娜沉默了,白桦林中的风吹到了庭院中来,有些刺骨。
“怎么会...”
伸出手,安娜帮我整理着短风衣上的第二颗纽扣。纽扣上画着一个太阳,那是丹特的国旗。
“只不过...小爱丝华你没必要承担作为宇的同类的责任罢了。其他四个人都把你当成某人的影子,这对你来说也很不公平。”
第二颗完了之后是第三颗,第三颗之后是第四颗...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但是就算布布已经离开了,她却还是抓着宇不放。虽然你很讨厌宇,但是宇肯定不讨厌你,并非因为你跟布布长相相似,他一定比我先意识到了你是他的‘同类’,他一定想要和你成为朋友。”
终于,安娜满意地整理完了,并拍了拍落在上面的雪花。
“但是呐,布布的事情始终让他束手束脚,你的态度又会给他虚假的希望。我作为宇的朋友,如果没办法爬到高墙的另一端替他排忧解难,那么起码应该让他的美梦早点醒来。”
至此,安娜今天早上的所作所为,我全都了解了。但同时,不懂得事情却也越来越多了...
安娜,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呢...而宇,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最终,我深深地洗了一口气,使自己平复下心情,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安娜...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呢。”
13
“呼...得救了。”
暴雪已经不见了踪影,风也没有之前那么刺骨了。在这条还没有一个脚印的雪道上,爱丝华与其他五个“同路人”一起,正在前往那个有名的浮岛。
同路人这个别扭的称呼是爱丝华自己想出来的,用于今天早餐时像姐姐希尔解释自己与这些人的关系。
【仅仅是暂时有着共同的目标罢了。】
当时的爱丝华很敷衍的说到,而希尔也没有多问。
“喂,我说你啊,真的至于到那种程度吗?”
走在后面的祈靠了过来,有意无意的问道。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即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又会表现出惊人的默契——比如现在。
“嗯,看不出来吧。希尔那家伙看起来是挺温柔的,但其实发怒的时候很可怕的。”
“诶、是吗?看不出来你也有害怕的人。”
祈三心二意的看着周围的风景,因为没了暴雪阻碍视线现在能看的异常清楚。虽然这在与别人交谈时显得很不礼貌,但对于现在的爱丝华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状况。
“倒不是怕,但总会想着在她回来之前能变得像个魔法师一样,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姐姐做妹妹的自然也不能太废柴咯,更何况我还是养女...不过谁知道她回来的这么快啊...”
孚孚——
与刚才不同,这次祈特意将头转向了别处,抿着嘴笑了起来。
“喂,死火鸟你笑什么呢!”
“啊,没没,是在替你高兴呢。”
今天的祈将后面的马尾放了下来,不像其他人一样捂着厚厚地棉袄,而是很简洁地穿了一身刚入秋时才会穿的短打扮,浅黄色的毛衣外面罩了一件白色外套,跟一身黑的爱丝华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也只有这两人没有捂着厚厚的棉质斗篷,她俩都有着自己的御寒手段。
“你想啊,假如这次你完成了希尔交给你的‘任务’,之后又能顺便化解你老爸的危机,不就是一场相当成功的翻身仗吗?没有人再会称呼你‘希尔的妹妹’了,希尔以后说不定还会被叫做‘爱丝华的姐姐’呢!”
不得不说,祈提出的假设很美好。华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微微挑起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
“‘我们’的话,一定可以!”
从后面扶住两人的肩膀,安娜笑嘻嘻地插话道。
“你今天早上的时候也不说了吗,我们是‘同路人’来着吧,那么起码在这段时间还是应该互相帮助。是吧。”
“安娜...”
也许有些不适应现在的气氛,爱丝华长大了他墨绿色的眼睛,里面有些雾气。
“安啦,爱丝华小姐,不用那么别扭,我们也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走在前面的查尔斯放慢了脚步,来到了三人旁边。
顺着查尔斯的目光,爱丝华的注意力也转到了最前面的两个人身上。张卫凡没有拿着他的酒壶,吊儿郎当的挎着刀,而宇则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着,显得有些沉重。
今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华的母亲玛丽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似乎是代替萨尔穆村长去参加了某次例会,七个人的早餐是由希尔一人准备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妹妹的担忧,希尔少见的主动拜托别人,交给了这六个人一项可大可小的任务——调查北方大裂谷中的浮岛。这原本是希尔能够回到埃斯顿的原因,但是由于皇都又追派来了新的任务,所以暂时无法抽身。
而调查那座浮岛的原因,就是那里曾经是荒漠红蝎埃斯顿分布旧部所在的位置!
原本总部被毁,作为分布的浮岛也自然墙倒众人推,在第一时间就被埃斯顿当地的军队扫荡了。但近期这里的魔力流动非常烦乱,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没有了人类活动的区域,再加上朗特曾经“失手”放走了荒漠红蝎的残党,帝国担心这个组织会死灰复燃,因此给予了高度的重视。
这是有生以来,希尔第一次拜托爱丝华,因此华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高兴是自然的,因为终于有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再姐姐之下的机会。然而,这个任务对于她一个人来说的确有些超格了,尤其是那里还不一定是一座空岛。
于是,就有了现在六个人一起前往调查的决定。
“站住,什么人!”
终于,到了居住区的边缘,哨岗旁两个手持长枪的卫兵走了过来,而爱丝华也亮出了那张早早准备好的通行证。
“帝国特派的地质勘探小组,请放行。”
◇
“朗特·若日,二十三岁,身高一百八十六。”
敲了敲自己的帽檐,朗特顿了一下,补充道。
“嗯...特别喜欢小孩,啊、还有身材好的年轻女人。”
听到这里,露西的眼中又多了一股鄙视,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就算踩到也会嫌脏的东西一样。
“呀哈,这是谁来了?!”
卡欧斯的声音传到了朗特耳边,应声周围的嘈杂声都寂静了下来。不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这里正是卡欧斯的宫殿——弗朗西斯。而今天,则要在这里举办一场庆功宴。
“还是那么轻浮啊,朗特,连我麾下的龙骑士团团长也在你的狩猎范围之内吗?”
“卡欧斯兄长言过了,不过话说回来,露西小姐的容貌,可完全在我的狩猎范围内。”
爽朗的一笑,朗特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了回击。
两人的恶劣关系在贵族中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然而就算关系再怎么僵,在这种公共场合的时候,还是会互相留有余地。
“哼哼,我一直在想帝检局局长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今天见面之后也不过如此。但是阴沟里的老鼠,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过人之处。”
与穿着白色底子的花西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留着精致络腮胡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朗特面前。
看到这个人,朗特先是一愣,然后转而对卡欧斯说到。
“这货谁?”
瞬间,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刚才还在用“兄长”之类的敬语的朗特仿佛骗过了所有人,让人以为他今天会少有的正经起来,但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哈哈,还没给奎恩将军引荐呢,这位是我的不肖弟弟朗特。这位是负责安弗拉战区的奎恩将军,今天的庆功宴,有一半都是为他开的。”
因为有人扮了黑脸,卡欧斯这时候反而装起了好人,立刻将自己置身于中立,大方地介绍着。
“哦哦哦,原来如此。你就是,你就那位啊...”
双手一拍,朗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虽然墨镜掩盖了他的表情,但是在奎恩看来现在的朗特眼中想必满是惊讶吧。
而相对的,奎恩就抱起双臂,一副不屑的样子。对于朗特,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有着地位的痞子罢了,听到自己的命好会吃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朗特的下一句话,就让奎恩脸上的高傲僵住了。
“那位...谁来这...?”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钱,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脸。这两者根据人的地位、境遇不同而不同,很明显,奎恩绝对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现在的他被朗特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这明显不是卡欧斯愿意看到的。
“啊,话说回来,朗特,你这样可不行啊。”
很没礼貌的上下打量了打量朗特,卡欧斯批评道。
“既然是舞会,没带个女伴怎么行。”
说完,又靠近到朗特耳边,却以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怎么样,要不要把露西小姐借给你?”
“哦,那太好了,这场舞会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嘿...
正中下怀!卡欧斯笑了笑,与朗特拉开了距离。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今天露西是作为我的保镖来出席这次的舞会的。啊啊,真不好意思吶,我只带了这一个保镖,借给你当了舞伴的话我这边的防卫工作可就吃紧了啊。”
卡欧斯优雅的整了整自己的长袍,纯白色布料上象征着权利的红宝石闪闪发光。脸上摆出了一副困扰的模样,眼中却满是嘲讽。
周围也开始议论了起来,毕竟在这种场合没有舞伴的确是一个很失礼的事情。
“哈?真的假的?”
朗特发出了费解的声音,又引来了周围的一阵哄堂大笑。
果然,就像传闻那样,这是一个脑子里只有女人的花花公子。
“啊抱歉啊朗特,如果早知道你找不到舞伴的话,我作为兄长一定替你找一个最漂亮的,可惜现在舞会已经开始了,现在再去找实在是有些为难吶。”
事实上,朗特完全可以带着阿卡嘉或者希尔来的,但是两人都十分讨厌这种公众场合,再加上朗特知道卡欧斯的地盘的,这一行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索性就没有对她们两个说。
“不,我不是指没有舞伴这件事,我是指你只带了一个保镖这件事。兄长你可是堂堂的丹特宰相,只带一个保镖是在太不周全了。不过还好,我作为魔法师,还是有点自信的,今天没有人能在这里乱来。”
摘下了墨镜,朗特大步走进会场。经过卡欧斯的时候,与刚才如出一撤的悄悄说到。
“...除了我。”
然而,卡欧斯脸色微微一变,沉声回了一句“是吗”便去迎接其他客人了。
按照理论来说,弗朗西斯作为卡欧斯的宫殿,理应驻在星海之内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两人擦肩而过,脚下踩着的玻璃地板,映照着的正是浩瀚的安弗拉海域!
这座弗朗西斯,是目前丹特仅存的两座可以飞行的宫殿,剩下的一座是里昂的艾尔诺恩。曾经还有一座是戴安娜的浣熊,可惜的是,戴安娜的浣熊在七年前因为那场意外事故,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
“怎么样,果然还是要飞过去吗?”
裂谷间的确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浮岛,所有人都没想到能够如此轻易地就找到它,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荒漠红蝎会找如此显眼的地方作为分部。毕竟与底蕴雄厚的总部不同,分部还是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来的好点。
但是转念一想,仅仅是悬空附在裂谷间这一点凶险的自然条件,也可以为将这里设为基地加不少分了。
“很难啊...这里的气流很乱,我怕我会撞到墙。”
祈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到。
的确,就算是能飞行的自流魔法师,也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不如说能够直飞几千米山顶的祈,已经足够厉害了,现在在要求她在这种重力错乱夹杂着强风的裂谷中飞行,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要怎么办,打道回府吗?”
“我、我也许有办法!”
突然,华站了出来,有些胆怯的说道。
“我可以用魔法塑出一座桥来,虽然可能有些滑但是坚固程度绝对没问题!我们可以以那些附在空中的小碎石为基点,慢慢地移动到岛上去。”
“诶、这不是挺能干的吗,不过看你那副表情,应该也不完全如此吧。”
张卫凡把玩着自己的那柄刀,侧过头问道。
“嗯,是的...虽然我作为自流魔法师不用担心魔力在中途消耗殆尽,但是我的魔法给予我的想象来产生的,我无法在脑海中一下子呈现那么复杂的桥,所以只能一段一段的塑形。整个过程用时不断,我怕中间会出岔子。”
听到了爱丝华的解释,众人也理解的点了头。就像是祈一样,得天独厚的爱丝华在集中力上也有着一定的缺陷,如果在这中间突然中断施法,说不定冰桥会立刻消失,六个人会全部摔下山谷去。
“没关系,放手做吧,如果桥没了我们六个人钻到查尔斯的书里就好了,那样顶多就是从山谷下面上来麻烦点罢了。”
宇开口了,查尔斯也跟着点头附和。
视野中,是数不尽的苍白。爱丝华平复了一下自己稍稍加快的心率,走到了悬崖边,单膝跪地,将右手放到了地面上。
淡蓝色的光开始变为亮蓝,聚集、融合。仿佛一个个放大了无数倍的雪花一样,一座有着不对称美的冰道呈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众人接二连三地走上了桥,没人对这座桥的稳定表示质疑。宇倒数第二个上桥,在爱丝华前面。
“话说回来,爱丝华。”
“什么?”
“你已经强到了根据想象力决定魔法的地步了吗?”
哈?
爱丝华的表情有些费解,她的魔法的确取决于自己脑海中的想象,没有咒语,不需要动作。但是,她现在却还不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啊,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挺厉害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强”可以形容的了吧,虽然只是制造出冰桥,但是这种手法,恐怕全丹特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宇叹了口气,心中默默地补上了一句。
“我说,你这家伙。”
华跟在宇的身后,时不时地延长着最前端的冰桥,而身后的部分也随着大家的离开渐渐消失——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不去想象,那部分创造物就会消失。
“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是一个魔法菜鸟的错觉。听好,我只是不擅长战斗罢了,不像你们这几个通缉犯一样危险。”
由于光滑的桥面以及脚下的万丈深渊营造出的危险氛围,宇并没有回头,但是仅仅是这样也能够想象,身后的华现在摆了一张什么样的臭脸。的确,这名少女很强,魔法跟自尊心方面都是,她不想自己被小瞧。
“哦?看来你很清楚这一点嘛。魔法并不是作为剑的代替品而产生的,它是使人产生满足感的力量。虽然能够伤人,但更多的时候会让生活变得便利,这是剑所没有的功能。”
稍微考虑了一下,宇还是问了。
“不过,你看起来好像很憧憬用魔法战斗啊。”
宇回头瞥了一眼爱丝华,发现对方低着头,看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两人都清楚,宇指的是那天打倒海蛇后爱丝华的反应。
“因为...”
华停顿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感觉比起像我这样被制定好了的人生,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游历整个丹特,一起去对抗怪物,看各地的风景...嘛,虽然有些像写给小孩子的冒险故事,但如果切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蛮不错的。”
“哦...”
雪花又开始三三两两的飘下来了,按照之前的经验,恐怕很快又是一场暴雪吧。在796年的今天,丹特这个建筑在魔法文明之上的国家中,许多地区的生活条件早就不会因为天气而上下浮动,很多年轻人并不像老一辈人一样喜欢晴天,为了标榜自己个性也好,因为其他原因也好,总是期望着雨天阴天之类的不常见天气的到来。但是,与他们不同,宇真的很讨厌这些异常天气。
因为,它们往往会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们这种生活,那就去做啊。你也是一个魔法师了,就算未满十八岁也快了吧,帝国可是很鼓励年轻的魔法师在丹特各处游历的。不过看你到现在也还没能走出家门,恐怕是在向往的同时还在害怕吧。独自面对险恶的外界社会,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啊、还有钱也是一个大问题呢。”
“你这个人啊,真是令人感到厌恶。”
“仅仅是实话实说罢了,大小姐。明明有梦想却不敢去实现,这就是仅仅看到了梦想光鲜一面的你的真是面目。”
“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样去做?”
从声音上判断,爱丝华是有些生气了。
“反正我从小就是这样了,没什么人靠近我不像你们这种人这么有人缘,能够凑齐一群好朋友一起挥洒青春什么的。哪怕是假日里去海边游泳这种好事,一个人去不也显得很奇怪吗?!”
“你是想说‘我虽然想要外出游历却一直找不到伙伴’、吗?那样的话,跟希尔小姐一起去不就好了嘛?”
宇跟华赶上了前面的四个人,停在了距离浮岛不足十米的一块浮游碎石上。
“宇,谢谢你。”
华走到了宇的面前,将脸贴得很近,露出了一个很甜的微笑——与她那样冰冷的面孔非常的不合拍。
“但是,像你这种明明什么状况都不知道还要在旁边不懂装懂自说自话的人,请去死吧!”
依然是用那样淡然的声音,华说完了自己的“道谢”的话,然后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大家...对不起,冰桥只能到此为止了,前面似乎被施加了某种保护措施,我这边无论如何也搭不过去。”
听到了这句话,五个人开始围绕是进是退展开了讨论。虽说是讨论,但更多的是将话题扯来扯去,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吵架了?”
突然,查尔斯开了个小差,走到了宇的旁边。
“没。”
“吵架了。”
“我们还没有关系好到会吵架的地步。”
“稍微学习一下吧,与他人交流的方法。”
查尔斯笑嘻嘻地扶了扶眼镜框,将目光转向围成了一圈激烈地讨论着如何上岛的四个人身上。
“不是挺好的吗,这样。”
“你指什么?”
“嗯...宇啊,虽然这个问题有些触及你的底线,但是我还是得问...”
“知道会被揍就不要问啊四眼。”
“你帮爱丝华,只是是因为她是爱丝华。”
“我有帮过她吗?”
听到了这里,查尔斯笑了出来,不过为了不让其他四个人发现他们俩开小差,所以只能忍着笑的很小声。
“一向信奉‘明哲保身’的你那天居然会将自己的推理,自己是皇子的事情,甚至是朗特有可能陷害爱丝华老爸的事情统统在她本人面前说出来,难道是你一时漏嘴吗?别开玩笑了宇,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大方呢,你这家伙,说到底不过是个冷漠而且唯利是图的人渣啊!”
“啊啊,从我七年的挚友口中听到这句话,心情真是复杂啊。”
“所以听我讲完啊,最近,我倒是从你这个人渣身上,渐渐地看见了人性的光辉了呢。去为了他人而特地选择较远的那条路,有时候走起来说不定比近路还要开心哦。”
在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宇有些心不在焉的从黑色斗篷中变戏法般的掏出了一个雪弥饼,而在前面正热烈地讨论着的爱丝华突然对这边投来了怨念的目光。
“我要是真的信奉明哲保身,那天就不会救布布了。”
“少来,就算是再怎么坚定地人生信条,也比不过在单身了十八年的你跟戴安娜的浣熊面前放一个漂亮女孩。更何况,布布可不是那种普通的漂亮,当时要是我我也会救啊,你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话说...那个你还有啊。”
查尔斯指了指宇手中的雪弥饼。
“嗯,当时我带出来了几个。”
宇点了点头,大口咬了一块雪米饼,笑着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
“你刚才的话,对布布的评价,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祈。”
听完这句话,查尔斯的脸上瞬间覆盖了一层便秘般的表情。
随着安娜清了清嗓子,站在前面的四个人也结束了讨论。带着有些无奈的表情,安娜走到了这对不成器的兄弟俩面前。
“喂,我说。你们两个开小差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雪弥饼吃,不要太过分了。”
“哦,唔...好,现在没了。”
宇一口吃掉了剩下的,用一个让人很想揍他的语气说道。
“算了...总之,我们想到过去的方法了。”
不对,这里有诈!
宇的眉毛明显的跳了一下、他刚才看见了,安娜嘴角转瞬即逝的那一抹微笑。
根据一起生活了七年的经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家,这最后的十米,有人能直接跳过去吗?”
一片沉默,只有宇举手。
“宇不行,你还有其他用处。”
安娜恰着腰,有些生气的走到了张卫凡面前。而明显没有进入状态的张卫凡则呆呆地看着安娜,那眼神仿佛在问“有什么事”。
“你,可以吧。”
“呃...大概。”
“可、以、吧!”
“是是是!”
似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安娜走到了大家面前,开始解释作战计划。
“虽然跳跃十米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介于这里有一些运动白痴,所以我们不得不制定了这个计划。”
在说运动白痴这个词的时候,安娜不怀好意地看向查尔斯的方向,而对方则只能羞愧地低下头。
“由我先跳到对面来接应大家,然后宇用你那个能把人吸来吸去的魔法从后面推一把跳过来的大家,最后自己再跳过来。因为我在对面,所以请大家尽管放心的跳。就算被风吹走我也会把你拉回来的。”
“请把那个叫做‘Void’。”
“叫得那么漂亮到底还是一个废柴的魔法,有什么关系嘛。”
安娜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锁链,舒展了舒展身体,似乎在等待有疑问的人。
“那个...安娜,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也必须要跳过去啊。”
“明明作为我的前辈却没法越过这么窄的悬崖,这样作为后辈的我也会感觉到很丢脸哦。”
那么,没有疑问的话,作战开始!
安娜对着大家如此喊到,率先走向悬崖。张卫凡则会心一笑,仿佛接受了某种挑战似得,站了起来跟在了安娜后面。
“喂,那个红色的,过来下。前辈后辈的,是什么意思啊...他俩不是...?”
“安娜姐跟凡哥算是师出同门的,很多魔法都是凡哥教的,听说安娜姐小时候曾经遭遇到了绑架后来被救了,救人的就是凡哥,之后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混在一起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白色的,你还真八卦啊。”
“哪里顺理成章了!”
跟宇的魔法不同,安娜跟张卫凡能够做出这种看起超出了常人范围的运动,全凭锻炼。虽然这在这个充满了魔法文明的丹特有些难以令人接受,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在这个充满了劲风的山谷中,就算不使用魔法,只要得到足够的锻炼就算以人类的身体也可以轻松凌空跳十米。
这对于古典魔法师们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普通人看见魔法时的感觉一样,完全无法理解。哪怕是到了现在,查尔斯也有怀疑过安娜跟张卫凡的惊人运动力是否动用了某些无法察觉的魔法。
“哟、哈。果然...还是赢不了你啊。”
安娜皱了皱眉头,似乎为自己的败北而有些沮丧。但是很快,这份沮丧又被莫名的愉快心情冲走了。
“不,这次应该算作平手。”
张卫凡摇了摇头,指着安娜的鞋跟说到。
“每次别人见到你穿跟这么高的靴子的时候都以为你是在负重训练,其实他们根本想不到你只是臭美罢了。”
“你敢说出去就杀了你哦。”
安娜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威胁到,而张卫凡则表示绝对不会说出去。
“大家!”
随后,安娜朝着冰桥那边大声喊道,生怕自己的声音被覆盖了。
“谁来当第一个呢?”
◇
这种没有座位的宴会...到底是从谁那里开始流行起来的,可恶!
由于本来就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再加上场内禁烟,朗特只好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端着没装多少东西的餐盘慢慢煎熬。
虽然在这之前也考虑过有“不来”一条路可以选,但不管怎么说,皇帝刚传达了希望自己跟卡欧斯能够不闹内讧的意思,这么快就公然拒绝卡欧斯的请帖,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打皇帝的脸吧。
“呀,在这里啊。”
在这个嘈杂的环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脱颖而出,指向了朗特。
这让他为之一怔,并顺着那递来半块蛋糕的手看向它的主人。
“啊,是你啊。”
将那块草莓蛋糕接了过来,朗特的表情有些复杂。
“不待在那老头身边反而到处跑,作为保镖可是失职啊,安吉拉。”
“孚孚,看不出来你还挺孝顺的,放心吧,皇帝陛下的保卫工作现在已经移交给更可靠的人了,所以我才能过来这边。”
“哦,是吗?算了,想来他也一直待在星海里,已经有两三年没见他出来过了,恐怕腿都已经退化成装饰用品了吧。”
打了个哈欠,两个人继续百无聊赖的站在墙角,看着面前这场盛大的宴会。
全都是穿着正装的达官贵人,每个人都在为了各种各样的复杂人际关系在互相寒暄,脸上挂着互相知晓的虚假笑容,明明谁都知道对方的来意单纯的要死,而每个人却都还在这种社交中忙的不可开交。不、或者说是乐此不疲更加恰当。
“那么,你来这边干什么的?”
“不好意思,朗特阁下,您的级别太低无可奉告。”
这家伙...既然如此还靠过来干什么。
虽然吃了一声闷亏,不过由于本来就被这无聊的宴会磨得没什么精神了,朗特也没再多计较。
“不喜欢吃蛋糕吗?”
“倒不是不喜欢...”
看了看安吉拉水色的眼睛,朗特主动将对上了焦的视线转开。
“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怕那个啊!”
“喂,小声点。”
本来这场宴会就已经够折磨人了,如果再因为安吉拉这句比全场都高了几分倍的话而成为了焦点,那可就更难熬了。
“哈哈,放心放心,这个不是我咬过的,是我掰开的。下面几层的蛋糕只剩这一块了,上面的我又够不到,所以...嘿嘿,只能分一半给你啦。”
“啊...好...”
似乎看见了某个熟人,朗特有些心不在焉。
“话说回来,Lust的事情,有进展吗?”
“嗯...”
每当要在脑海中预先构想说辞的时候,朗特都会不自觉地点上烟,就像是说谎时的匹诺曹鼻子一定会边长一样。这是不知何时开始养成的习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在说话,朗特才会在平时也像个烟鬼一样抽烟。
但是,这次不同,因为场内禁烟,因此刚刚从口袋中摸到了香烟的手就停在了那里,思绪也被就此打断,到了嘴边的话也被憋了回去。
“没进展。”
会场中央的舞池,卡欧斯身后跟着一长队的人马来到了演讲用的高台上。闲适到有些颓废的音乐也停止了,正在为了自己升迁而奔走的各路官员也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
“你们俩...明明是兄弟,却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呢。”
“大概因为同父异母的关系吧,再说我可不想跟那种只会做表面工作的白痴有相似的地方。”
由于两个人几乎站在会场的边缘,所以卡欧斯的声音并不能很清楚的传达到这里。只能隐约看见他正在一一介绍这次的重要来宾,多数是一些年轻男女,估计是某些高官的孩子,为了以后跻身星海能有一席之地,在这种宴会上露个脸可是有着极大帮助的。
“我听说在你们人类的贵族圈子里,那些高官的孩子也会组成一个小圈子,而且在民间的口碑不怎么好。朗特阁下,年轻的时候也有做过那种事情吗?”
“哦,你是指‘太子党’之类的团体吧,那些大多数都是一些地方官的孩子们加入进去的,平常就知道败坏他们老爸老妈的名声跟金钱,星海里很少有年轻人会那么干的。而且,什么叫我年轻的时候?”
“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朗特阁下您很有那方面的才能。”
“切...那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那么干的,借着自己爸妈的地位出去欺男霸女可是我的梦想啊,不过很可惜,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我还在军队,出来就加入了帝检局这个该死的部门,我的梦想也就这么破灭了。”
哼哼~
安吉拉笑了,在这个烛台不能完全照亮的墙角,她的笑容的确散发着一股不属于人类的美。
“想笑就尽管笑吧,反正把当太子党作为梦想的人早就有被笑的觉悟了。但起码我不愿意撒谎,比起现在这样整天蹲在一件狭窄的办公室里帮老头子他去杀人,我倒想当个醉生梦死的太子党。”
“朗特阁下您误会了,像您这样坦诚的人不多见呢。更多的人在这时候不是都会说‘我宁愿生在一个平民家庭’吗,而您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安套路出牌呢。”
“别开玩笑了安吉拉,生在平民家庭意味着我会没有钱、没有魔法。走在大街上不能跟小混混叫板,看见高官的马车从大道中央疾驰而过的时候不能找他麻烦。那种怂爆了的生活谁会去向往啊。”
把玩着手中的叉子,朗特顿了一下,补充道。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周围的女人都是正常的,看见漂亮的就可以鼓起胆量去追。现在简直糟透了,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你也是她也是,全都不正常。”
“哈哈,朗特阁下真难想象您是皇帝陛下的子嗣呢。就算是现在,我也无法想象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会是这样一个人。”
“不,那很正常,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如果要想象的话,也应该是像卡欧斯一样。我跟我老妈比较像。”
卡欧斯那边冗长的介绍仪式还没进行过半,而安吉拉这边似乎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安吉拉说到。
“谢谢您跟我分享这么多,当时在星海二十一层的时候我还以为您会是一个更难沟通的人呢。”
在转身准备离开之前,安吉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啊,抱歉,我只是...”
朗特还想要解释点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安洁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催促着朗特一样,如果他还不信任自己,恐怕心都要碎了。
拿起手中的蛋糕,闭上眼睛,以施毒一般的决心想要将其一口吞下。
“嘿、咻——”
在朗特将蛋糕吃下去之前,安吉拉飞快地将手一划,拿掉了上面的草莓。
“‘只是不喜欢吃草莓’、是吗?那这样就没关系了。”
朗特有些呆滞,眨了眨眼,似乎在怀疑安吉拉是否会读心。
虽然因为身高的关系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但总感觉反而是对方更胜了一筹一样。
虽然现在的感觉无法言喻,但总之不坏。
入口...
咀嚼...
下咽...
就好像完成了某个任务一样,朗特安下了心。
然而,在两秒后...
火焰仿佛灼烧着喉咙一样!
心脏在收缩、跳动!身体中的血液在烦乱的流动,片刻后,周身完全无法感知到魔力的流动。
“呀,这个感觉,不陌生吧。”
从这一连串的异常反应中缓过了神,朗特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安吉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哟,请、加、油,朗特阁下~我从莉莉丝那里听说,卡欧斯今晚好像谋划着什么,不太想让你这么轻易的离开哟。”
这次,安吉拉真的离开了——带着妖精独有的笑容。
“这也是老头的命令?!”
“只是因为某人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捉弄一下而已哦~”
朗特懊恼的捂住了脸,回到了刚才的角落。
“我宁愿生活在一个平民家庭,起码周围的女人都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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